栗川海04
栗川海
#04
长方体的大玻璃缸是林深找人定制的，他翘着二郎腿，手边是一杯刚泡上的雀舌，浅绿色的茶叶尖慢慢聚到一起。这是边伯贤失去意识的第三个小时，被架上面包车后他就被人按住打了一剂麻醉，之后被铁链锁住手脚，“扔”进这个装满海水的玻璃缸。
海水也是林深找人一桶一桶装回来的，全部倒进了这个玻璃缸，水面和边伯贤的肩胛骨齐平。
“朴灿烈不在家？”
林深身后的黑衣男人点头，“是的，和魏之良一起出的门。”
“倒是恢复能力极好，昨晚才中了一枪，今天就又大摇大摆的离开铂悦。”林深吹了吹的茶水，小小抿了一口，“不过也谢谢他这么掉以轻心，不然今天怕是抓不住我这同父异母的好弟弟，你说是吧？”
“是。”机械般的回答像是练习过一样，林深不以为意，盯着边伯贤就像在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幅名画，他要欣赏，然后毁灭，名画怎么能留呢，名画就该成为悲剧。
如果情不知所起，那么恨也是一样。
这时候突然有人冲了进来，脚下不稳，趔趔趄趄，“老大，来人了。”
林深面不改色，看了看手表，十点五十五分。看来边伯贤是个重要的大人物啊，值朴灿烈如此的按捺不住，“清扫，摆台。”他起身离开，绕到玄武堂后面的房间换衣服，玄武堂前剩了四个摆桌椅的人，边伯贤依旧没醒，就这么被浸泡在海水里，就在玄武堂前，在众人一踏进来就能看到的位置，林深什么心思，全摊在明面上。
朴灿烈下车之前收到了两条短信，一条是吴世勋发的，另一条是林深发的。吴世勋说“不要冲动”，林深说“自己可别迟到”。他把白西装的袖口整了整，把手机扔在车里，“老魏，去找赵志强，他肯定还在C市，整个C市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他。”
“明白。”老魏把车门锁打开，又快速按上，他回头问朴灿烈，“真的不带枪吗？我怕林深又搞鬼，你应付不来。”
朴灿烈抬眼看他，“他什么时候不搞鬼？按我路上跟你说的去做就可以。”
咔哒，车门锁被打开，朴灿烈下车，笔直得站在车前，慢条斯理地把西装扣子扣上，下巴微抬，单手插兜，等会儿是什么场面他不用想，他的随机应变能力向来过关。
十一点整，玄武堂前，六家坐管分坐木桌两边，空出最上位和客位。
边伯贤只觉得头疼，呼吸不上来，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被困住了，怎么都使不上劲儿，当他疲乏地半睁眼，正好就与走进来的朴灿烈对上，隔着一层厚玻璃。
其他人都不说话，也不看边伯贤，更不看朴灿烈，端坐着，仿佛被下了咒一般。
朴灿烈想，如果今天能顺利把边伯贤带回家，一定要好好炫耀一下，他在这一秒内，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制住了汹涌的心疼和强烈的愤怒。
出乎意料的，朴灿烈在客位坐下，吴世勋斜眼看他，挑了挑眉。
朴灿烈手肘架在椅子上，另一只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，“这是谁？”
没人回答。
“既然没人认领，那我就当这是今天的背景板了。”这话说的轻飘飘，边伯贤耳边只有水声，他还没缓过来，脑子一片混沌，手腕被勒的发疼。
林深看准了时间出现的，二话没说就往主位一坐，懒散的靠着椅背，朴灿烈咬紧后槽牙也没让自己看上去有些许的慌乱。斗兽场的欢呼从来不给失败者，要么流着鲜血被抬出去，要么披着黑金斗篷抹抹嘴角说“下一个”。
今天的玄武堂就是斗兽场。
“二少不认识了？”林深甩甩手，指了指身后，“那我给你介绍介绍。”
“不用。”朴灿烈笑着打断他，“今天是来换位的，不是来认识新朋友的。既然你都坐了这个位置，那流程词也麻烦你了。”
林深显然沉不住气，朴灿烈不过几句，他就已经把指关节捏的咯咯作响。
“知道为什么他在这儿吗？”林深眯起眼睛，看了一圈，“上一任坐管，也就是林羽阳，我父亲，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谁找到信物，谁就是下一任坐管。信物是什么？就是他，边伯贤。”
在座的到底都是经历过事儿的人，没有一声窃窃私语，也没有眼神交流，整个场面像是冻起来的一碗水，让人分不清是各自心怀鬼胎还是表示与己无关。
水流声不大，边伯贤大概能听清林深在说什么，林羽阳，一个熟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的名字。所以朴灿烈是因为这个才把自己带到铂悦的吗？边伯贤也不懂，这都什么情况了，他还在想些有的没的，可想了就是想了，“喜欢”让人对一切都变得敏感。
朴灿烈知信物之说，不知这就是在指边伯贤，查了这么久他都只查到边伯贤和林家有关系，查到林羽阳死的那晚口袋里有一支开着的录音笔，而录音笔辗转到了一个叫赵志强的手里，赵志强是个亡命赌徒，行踪不定。至于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，他面前是一片迷雾。
可是戏已经开始了，他不能中途跳出来，砸掉这个该死的玻璃缸直接带走边伯贤，暂时还不能。
吴世勋知道朴灿烈一定有第二手准备，这个时候似乎应该拖延一段时间，朴灿烈之前帮过他，这次就当是还人情了。
“故事得说完整啊。”他撑着脑袋，一脸笑意得看着林深，“反正大家都是吃过了早午饭来的，不差这点时间啦，对吧。”
玻璃缸上挂着一条粗水管，腥咸的海水正一股股地往里面灌，溅起的水花跑进边伯贤的鼻腔和眼睛，他可是剧烈的咳嗽。
薛家公子是个素食主义，他向来不争，也最看不得这种折磨人的场景，“林少，一条人命，你想想清楚了再做事。”
“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我了？”林深剜了他一眼，“今天谁要救他，谁就是下一个他。”
朴灿烈盯住那条水管，以现在的水流速度，还有十分钟水就会没过边伯贤的头顶，加上麻醉剂的药效，撑不过十二分钟。来的路上他让魏之良去找鹿晗，凭鹿晗的本事，完全有可能通过本市监控找到赵志强藏在何处，而他的手机还没震动，说明鹿晗还不肯帮忙。
沉不住气的后果就是失去边伯贤，朴灿烈一再忍气，指甲掐进手心，好像这样的疼痛可以代替对边伯贤的心疼。
“你要坐管之位，尽管拿去。”朴灿烈突然站起来，慢慢往林深那边走，“我本来也没有要和你抢的意思。不过...他竟然是你弟弟？谁认？林羽阳吗？总不能掀了林老爷子的棺材板滴血认亲吧？可如果不这么做，你问问在座的，谁信？”
林深身边的黑衣人挡在林深前面，朴灿烈笑着停住了脚步，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对林深说，“放心，我今天和上次一样，没带枪。”
吴世勋觉得朴灿烈真是好演技，台词顺的一溜一溜，托着下巴尽兴看戏。
朴灿烈一个转身，“所谓信物是不是这个叫边伯贤的，有谁有想法？”坐下皆噤声，“其实信物就在我手心里，很小，而且我有证据证明，那是林老爷的。”
“林深，敢不敢拿？”
林深示意黑衣人走开，和朴灿烈面对面，一字一句，“我凭什么信你。”
就凭你让手下走开，朴灿烈以一种诡异的速度伸手，夹在指缝间的刀片嵌进林深大动脉上面那片皮肤，林深心下一凉正要反抗却又没动了动作。
“吴世勋，救人。”
被点名的吴家少爷懒洋洋的起身，朝着朴灿烈比了个7，“记得我的7号。”
吴家的人行动力了得，两分钟的光景就把边伯贤从玻璃缸里抱了出来，气若游丝的边伯贤抓着吴世勋的手臂，根本站立不住，他的脸很白，像是下过雪的荒原，没有一点气色，“林羽阳...是我父亲吗？”
林深后脊背僵硬，边伯贤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？不可能啊，那朴灿烈为什么处心积虑要得到那支录音笔还要装不认识边伯贤？这不对，朴灿烈把边伯贤圈在身边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坐管的位置吗？难道...朴灿烈也不知道？
林深的人做事很绝，就在所有人都不说话的这几秒里，林深的手下一脚踢在朴灿烈的膝盖方面，朴灿烈被迫弯腰，林深立刻反客为主一拳打在朴灿烈的肩膀上。
边伯贤大口呼吸，几乎是用喊的，“朴灿烈！”
那是他受伤的肩膀，鲜血立刻渗透了里衬，映在西装上。边伯贤想冲过去却被吴世勋拽住，“别过去，现在你是筹码。”
“林深，我不知道你今天设这个局到底为了什么，但是现在边伯贤在我手上。要么我们一换一，要么，你今天聪明一点选择先离开。”另外五家少爷都是和朴灿烈有交情，有两个刚才站了起来，面色不善，剩下的也都沉着脸。
一换一？林深不会信的，“好，我倒要看看。你们能救他几次。”他还想再补一拳，却被朴灿烈的另一只手抓住小臂直接扭过。
这个时候朴灿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，他眉头一锁，现在他得拖住林深，老魏需要时间。
而边伯贤已经没有办法理智思考了，他看着朴灿烈衣服上的血迹越扩越大，那不是陌生人，那是让他安稳生活的人啊，他一口咬在吴世勋的手上，挣脱开来，“喂！”被咬的吴世勋来不及抓住他了。
边伯贤用了仅剩的力气跑到朴灿烈身边，潮湿的衣服还在滴水，他差一点就跪倒在朴灿烈怀里，他捏着朴灿烈的西服一角，“你伤口裂开了，回去。”
朴灿烈没想到边伯贤会突然冲过来，下意识张开手臂把他揽住，受伤的肩膀疼痛更加，“嘶。”
被浸湿的边伯贤看上去像一直落水的猫，他看着林深，声音有点凄厉，“我不认识什么林羽阳，也不是你弟弟，更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把我抓过来，我对你们这些什么道上的事一点都不清楚，如果你现在伤人，我有证据告你故意伤害。”
“你去啊，你看哪个局子敢关我。”
“我这个局子。”
鹿晗和老魏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戏才进来的。吴世勋眼睛一亮，就差直接冲过去了，“7号？”
7号是鹿晗警编的尾数，市局三级警督，朴灿烈发小，吴世勋正在追的人。林深看到是鹿晗，立刻就骂了一句脏话，他没想到朴灿烈会去找鹿晗，黑道的找警察帮忙这种事，他以为朴灿烈不敢明目张胆做。
“等着。”林深走之前的这句狠话不知道是在对谁说。
松下一口气的朴灿烈咬着牙横抱起边伯贤，“吴世勋你收拾残局，我先走了。老魏，去开车！”脱力的边伯贤任由朴灿烈抱着，担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歪倒在了朴灿烈胸口，足够温暖了，温暖到他可以睡一会儿。
吴世勋双手一摊，朝着五家少爷笑，“饭点了，不如大家去追月楼吃一顿好的？我替你们记在朴二少账上，今天这事儿，就当是小孩儿闹呢，你们懂我意思的。”说罢就要去贴鹿晗，却被一把推开。
“7号，你是朴灿烈朋友，我也是朴灿烈朋友，上次...”一提到上次鹿晗就觉得头疼，上次朴灿烈喊他吃饭，拿错了杯子，直接灌了一大口洋酒，酒量不行的鹿晗直接就倒在了饭桌上，朴灿烈不好叫边伯贤出来，就让吴世勋过来帮忙送鹿晗回家，结果鹿晗在车后座直接吐了吴世勋一身，还扒着吴世勋的脖子不撒手，酒品极差。
“上次我跟你道过歉了。”鹿晗转身就要走，吴世勋立刻追上去，“诶7号，我真的一见钟情。”
鹿晗差点背过气去，他头也不回快速坐到车里，“省省吧。”
吴世勋吃了一嘴的尾气。
在车上的时候老魏告诉朴灿烈，赵志强没有找到，鹿晗认为这点时间是不可能完全排查的，所以他刚才直接一起过来，稳一稳事态。
车子在铂悦山庄门口停好，老魏按朴灿烈的要求去处理监控和密码。
一楼翻掉的果汁还在地上，他顾不上这些了。直接抱着边伯贤上了二楼，好在刚才水量才到边伯贤的腰，麻醉效果睡过了就好，站在自己卧室门口他又愣住了，不知道是该放热水让边伯贤洗还是先让边伯贤睡下。
怀里的人感觉不到动静，睫毛动了两下睁了眼，声音还是很哑，“朴灿烈？”
朴灿烈还是把他先抱到了床上，边伯贤白皙的手腕上留着被勒出的红痕，“对不起，本来你可以吃着你喜欢的布丁在房间看书，我没想到...”
边伯贤支起身子去吻朴灿，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朴灿烈，以前是不想，后来是不敢，知道白月光的存在之后是觉得自己不够格。他吻的很浅，几乎是碰了一下嘴唇就撤开了。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，边伯贤以为是自己逾越了，却不想下一秒被朴灿烈搂进怀里，滚烫的掌心贴着他半干的衣服，“那张光碟里的内容，是录给你看的。”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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